邂逅之时

平凡的一天。火车。两个陌生人。眼神交汇，心跳加速。他看着她走，永远失去她，或者放纵自己，何不来一次偶遇？但是，如果他的生活完全被这件事破坏了怎么办？

套用一句俗话：所有邂逅的电影，都与邂逅相关，又各有各的不同。

而阿丽与道格在前往巴黎的列车上相遇，则有着超现实性。其它相关的人物皆纯粹的配衬，而非配角。这一天的时间，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六点多，所有的时空都给予了他俩。絮絮叨叨的教授鲁道夫、阿丽那一言不和即招来一巴掌的妹妹以及阿丽的妈妈等，都是在特定邂逅时段中足以忽略的人物。

表面看起来，与男友的七年之痒，僵局已定，没有走进实质性婚姻也非借故。似乎男友的故意关机成就了阿丽的邂逅，其实不然。邂逅进行式，特定氛围之外的空间只是给了邂逅一个或有或无的理由，而非直接参与的关键。

在这种专门营造的邂逅情调中，阿丽只能听从内心的召唤，即或回到空荡荡的家，即或去试了镜，她还是要忍不住前往道格教授在列车上询问过的教堂。尽管道格是从伦敦前来巴黎参加一位老同学的葬礼，这明显与谈情说爱的所需要的氛围不搭，但沉静的阿丽穿插其中，让道格颇为讶异，没有寒暄，只有若有所思的眼神交流，以至于看到阿丽被那位神经刀的老友鲁道夫缠住，他就悄然离开了。难道道格不在乎阿丽投来的深情一瞥？抑或有着某种担忧？真如一阵风来去无踪。

阿丽实在不甘心。她来到道格的酒店。不料继续被迅即赶到的鲁道夫套牢。好在阿丽问他饿了吗。他才说是饿了。她往前指了一下，那有一家面包店。他问她要不要。她说只要一点。他终于离开了。松了一口气的阿丽上楼，挨个敲门。他的门开了，是那张气质不凡的脸。没有多余的话。她进来。接着慢慢地发生了邂逅当中所该发生的事。而那位鲁道夫呆呆地拿着面包敲了一会门后，就不解的离开了。

激情过后的唯一对话，是先猜后透的身份。阿丽是演员，道格猜中了。而道格是文学教授，有两个孩子，都已长大成家。阿丽有了七周的身孕，但男友还不知道，道格是第二个知道的人。她说我怀着孩子就像是众神交给我的使命，这显示出她在现实中的无奈，毕竟她已43岁。其它就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有深情又新鲜的凝视。

这种激情发生在这对从不逾轨的男女身上，简直不可思议，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相差二十多岁的年纪只是其次，一个在伦敦一个在巴黎也是其次，问题是他们都是相对安静的人，或者说对于再次的爱情根本就没有奢望。更非荷尔蒙激素或风骚躁动的过激之类。但或许人人都或有一颗邂逅之心，只是未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当道格沉浸于激情过后的酣睡中，阿丽穿好衣服，静静地看着他，不舍地悄然离开。走进现实吵吵嚷嚷的世界，男友的手机继续关机，银行卡继续取不了钱，前来久未见面的妹妹家（只为了借买火车票的15欧元），没想到妹妹又挑起了争端。

一切都让她心烦意乱，原定下午一点多要前往加莱的计划也泡了汤。这倒是她乐见的。她返回酒店。敲门没人。在大堂她给道格留言，却画了一幅他的肖像。他就在后面。她说我想象着你年轻时的样子。他们继续着这得来不易的邂逅。

这次，他问她是否打算跟他到伦敦生活。她含笑未答。其实这本身就是一种作答。他们不再说话了，仍只有不尽的凝视。但她晚上必须赶回加莱。他们出来散步。听到了户外音乐节中飘来的歌声“如果你遭遇到了困难，你也一定要面对，因为这就是生活”。他俩相互笑笑。随意的、不慌不忙的散步，成了这次邂逅中唯一看似闲适的现实风景。

但他们不知不觉来到了站台。她说还有6分钟。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邂逅就是邂逅，没有未来，以后也难见上一面。他说生活是漫长的，你要好好的。她微笑着点头。她转头跑着上车。这就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生活。道格一直静静地看着列车离开，转瞬间这段超现实的邂逅就成了他们现实中最美好的回忆。

出演道格的演员加布里埃尔·伯恩说看到这部电影的剧本后，他就想到了大卫·里恩的《相见恨晚》，那是部很棒的电影，但2013年的这部《邂逅之时》（又译《一声叹息》）有着迥异的格调和氛围。他说出演阿丽的艾曼纽·德芙知性、漂亮、敏感和腼腆，当然，她也很性感。

其实，敏感和腼腆同样适用于伯恩身上。这位享誉国际影坛的气质男，出演过很多名导的电影，是文艺电影的宠儿。而艾曼纽·德芙，非艾曼纽·贝阿，就演技而言，二人乃不同的风格，但都有某种相似的静态。只是艾曼纽·德芙的沉静与表情，是由内及外的，而艾曼纽·贝阿是由外向里的，这从她出演过的《今生情未了》就可看出。

最有意思的是，伯恩曾问过拍摄这部电影的年轻导演哲内姆·鲍内尔，《邂逅之时》是不是他的亲身经历。鲍内尔说的确其中有些生活细节是他所经历的，至于邂逅本身，可能人人都以不同方式邂逅过，而我所要做的，就是需要伯恩和艾曼纽·德芙这样出色的演员来完成这种邂逅的特定氛围，他们做到了，这是我所欣悦的。

2013、9、1

选自海天出版社影评集《看不见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