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义联盟：人间之神

在另一个地球上，小丑使诈让超人杀死了露易丝·莱恩，致使英雄狂暴。超人决定控制地球，蝙蝠侠和他的盟友不得不试图阻止他。

<不义联盟>终于被DC搬上了银幕。

作为一款从格斗游戏改编而来的漫画，不义联盟的内核其实非常简单，超人黑化，蝙蝠侠反抗，英雄们分拨站队。然而不义联盟最终可以从一款漏洞百出的格斗游戏过场动画变成长篇连载，足以证明这个故事拥有自己独特的魅力。

尽管故事的主线围绕蝙蝠侠的地下抵抗组织展开，但这个故事的真正核心却并非是绝对正义的蝙蝠侠，而是不义超。

考虑到DC历史上黑化的超人多达一个编队，不义超的诞生几乎可以说是游戏策划拍脑袋的产物。如果只玩不义联盟1，不义超的大多数形象也不过是个扁平的脸谱化反派。但很显然，DC看到了这个角色背后的可能性。

超人这个角色最大的魅力，就是其神性和人性的矛盾统一，但在大多数故事里，编剧的表现手法只是把他分成了超人和克拉克两个角色，在面对抉择时，我们下意识地相信超人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如果他不能呢？

不义联盟的副标题是人间之神，Gods among us。行走于人间，神与人便模糊了边界。在看不义联盟的漫画时，里面的角色们人设崩坏几乎成了日常，而超人尤甚。起初我也对编剧有诸多抱怨，在我的认知里超人纵使黑化，有些事也是绝不会做的。

但如果他做了呢？

有人拿不义超和领主超或者红子超对比。尽管同样是黑化，但后两者都依旧保持了超人特有的神性；无论是源自自幼的成长环境还是后天的经历，领主和红子都坚信自己所贯彻的就是正义的统治，客观的、绝对的正义——所谓黑化，只是他们对正义的定义与其他人有所偏差，类似的讨论在各类人工智能或者反乌托邦作品中比比皆是。

但不义超不同，当他在同一天失去了爱人、孩子以及守护的城市时，他终于体会到了人性。那不是所谓的关爱、同理、怜悯，而是无力感——无法承受伤痛、无力弥补缺憾的无力感——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人性的伟大，这就是作为人的悲哀。那种生而为人，面对他人、面对社会、面对死亡时，不可避免也无法控制的无能为力。

在那一刻，他深藏在心底的人性终于压倒了每一个超人都“该有”的神性。

人性是在体会过绝望后的呐喊，绝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在任何其他人身上。人性也是沉溺在悲痛中的质问，为何只是我遭遇这样的不幸。

动画中有一段超人与卓越先生关于禁枪的对谈（漫画中是巴里·艾伦），讨论了关于权利边界的问题。私以为这段改的很好，动画中的超人表情坚定，可见早已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他前来并非为了征询意见，而是要求卓越先生合作仅此而已。

这段对谈蕴含的道理十分浅显，超人无需别人来告诉他，但他依旧选择越过权利的边界强行而为，只是因为他接受不了当初那个因为被“界限”和“准则”束住而失去一切的自己。

很多人都在说动画改编的问题，不少觉得超人黑化得过分，我反而觉得恰好。动画选择将一个抛弃神格的超人搬上银幕，我个人很佩服。

和漫画中那个还自欺欺人试图将自己行为合理化的超人不同，动画中的不义超只是一个想要释放内心伤痛的普通人，如同《非法制裁》、《守法公民》这类电影的主角一般，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以牙还牙地伤害那些他眼中的疯子、暴徒、忘恩负义者；他早知自己不是什么正义化身了，但他不在乎，在父亲死后甚至都懒得掩饰。

强大、危险、毫无顾忌。超人黑化的不是过分，而是还不够外露，仅仅是一段空战完全不够，如果有更多篇幅刻画超人的这一面就更好了。

正如动画里说的，这样的不义超不是随便某个平行宇宙的普通超人所能制裁的。而老爷不愧是最了解大超的人，他准确地洞悉了不义超内心的唯一软肋，所以省略了大段无用的布局，一招直击命门。

在角色因为失去挚爱而黑化的桥段中，他们总会被问道这样的问题：“他/她真的愿意看见你这样做吗？”

——“他/她看不见了。”他们这样回答，是因为心里明白，复仇并非为了逝者，而是为了自己。

但如果能看见呢？

超人唯独不想让路易斯见到这样的自己，一个用愤怒冲淡痛苦，用残忍掩饰脆弱的人，一个差劲的人。

神的陨落本来大有可书，只可惜，超人在这个故事中不断的黑化只是因为积重难返。把超人写成坏人可以，写成凡人也并非不行；但把超人写成普通的坏人，这也注定了不义联盟的漫画只是二流，无法比肩天国降临这样的神作。

但这不是动画的问题，动画的真正问题在于老爷线，或者说在于三少。

众所周知，不管正不正义，联盟的主角都是老爷。而在早知道结局机械降神的前提下，漫画的读者们主要关心的都是老爷究竟是怎么把自己的队伍作没的/正义联盟的各位黑化了以后到底多没下限（雾）。

但动画显然不可能这么拍，前面说了，动画改编的结局并没有太大问题，真正的问题却是出现在岳父雷霄古身上。从结构上看，这是一个完完全全多余的角色，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助带孝子三少洗白。

看过漫画的都知道，不义里的大米是跳进拉萨路池也洗不白的。但考虑到他在外国的高人气，动画编剧强行安排一波洗地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洗白的方法竟然是一心想要世界和平的大米突然发现被外公摆了一道，愤而联手被自己害死又诈尸的大少干翻了雷霄古？

合着不义超是想公报私仇，雷霄古是想夺权篡位，只有我心系世界大同的圣母达米安被你们俩忽悠瘸了？

漫画里的达米安尽管不讨喜，但人设确实是立住了。崇尚以直报怨的三少追随不义超的脚步顺理成章，这也和蝙蝠侠失败的教育观密不可分。而直接导致达米安和蝙蝠侠决裂的，也正是不义联盟前期最经典的桥段，夜翼之死。

从小失去全家的夜翼能够理解超人的悲痛，而老爷长期的教导又让他能够明白蝙蝠侠准则的必要性。作为一个独立的英雄，当闪电侠和神奇女侠都倒向超人时，夜翼是最有可能调和超蝙阵营间矛盾的人物，却死在了一个如同玩笑般荒诞的巧合下。

当夜翼倒下的那一刻，超蝙间最后的对话桥梁便轰然倒塌了，几乎能感觉到一切要向着不可挽回的深渊滑去。可也正是夜翼，这个大家共同朋友的死亡，微妙地缓和了两个阵营间剑拔弩张的矛盾，就仿佛滔天巨浪凝固在了头顶，给人片刻压抑的喘息，让我们再一次有机会审视超人和老爷之间那复杂而又矛盾的羁绊。

而夜翼倒下后，蝙蝠侠的失态也深深刺痛了达米安，从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蝙蝠侠的继承人了——达米安，某个害死了蝙蝠侠独子的罗宾，period。这也是他后来彻底走上暴躁熊孩路线的最大原因。但在动画里，为了方便达米安日后洗白，竟然让老爷说出了“我自以为能拯救你”这样离谱的台词？

蝙蝠侠放弃了，所以我拯救我自己？

看不起谁呢这是？

说回雷霄古，作为觊觎重塑世界大权已久的反派，岳父做出什么操作都在情理之中，用亚魔卓只能说是岳父年纪大了懒得玩花活了。后的面剧情安排类似了不义2中超蝙联手对付布莱尼亚克的桥段，但怎么看都是败笔，就是改成超人自己上大战联盟五巨头效果也要好得多。且不说岳父和布莱尼亚克根本不在一个咖位，鹰男钢骨死在亚魔卓手里算什么？英勇就义？

漫画中各个英雄因为各自的经历选择立场，安排虽然两元化且刻意，但起码很有看点。就好比多数年轻英雄都支持超人，而没有超能力的英雄则偏向蝙蝠侠。但在动画里编剧似乎有意回避了这个点，就导致了配角们都成了工具人，拥有大量戏份的塑胶人更像是吉祥物，本身的立场更是完全偏离了主题——什么叫犯人需要改过自新的机会？进监狱就是去改过自新的——漫画中的无赖帮的转变显然要更加有说服力：超人有超人的规则，无赖帮也有自己的规则，凭什么超人的规则就是对的？因为他的力量更强？到了漫画后期，显然是无赖帮的准则更富有人性。那么统治者制定规则的依据又在何处呢？

动画似乎是想隔靴搔痒地讨论一些问题，但到头来只是虚晃一枪。

最后说一下神奇女侠，有人说在动画里洗白了，是女权抬头。

我不同意。

首先这不叫洗白，其次这不叫女权。漫画中的神奇女侠是有完整动机的，来自亚马逊的戴安娜作为和平大使进入男人的世界，遵守规则并不代表她认同人类社会的做法，当变革来临时她会敏锐地抓住机会，推动世界向她理想的方向前进。好一点也是好，是戴安娜的信条，她坚信统一的政权要好过各国纷争，哪怕超人做出了出格的行为她也能容忍，因为她知道没有完美的统治者。

而最差的超人也好过最好的美国总统。

可是在动画里，这个动机被完全抹去了。神奇女侠被描绘成了被不义超想要一力拯救世界的伟大情怀所感动，从而坠入爱河的桃心少女，后面发现不义超的真面目迷途知返幡然悔……啊呸！

女权看到这里能被气死。

如果动画在亚魔卓出场前就结束能还能有四星，但最终沦为凡人的超人还是被凡人的负累所压倒，选择了凡人的救赎，我自己进监狱。这里就不致敬了，希望DC动画越拍越好。